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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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街尾有家蘭州拉面館,老板是回族,帶著母親妻兒,在小鎮上做了許多年。

傍晚的時候,面館裏喧囂非常,地方不大,擠滿南來北往各色客人。徐途在門口站半天,看有人抹抹嘴兒準備起身,她眼一亮,朝門外揮揮手,幾步蹭過去先坐下。

秦烈從摩托上下來,鎖好車往裏走,微皺著眉頭,一臉的不耐煩。

此時已近黃昏,面館裏提前開了燈,卻依舊很暗。秦烈走她對面坐下,冷著臉不說話。

徐途叫了聲老板,轉頭問秦烈:“我另外加一份牛肉可以吧?”

“錢夠你就加。”

她說:“不還剩二十呢嗎。”

“你覺得剩挺多?”

徐途沒在意他的奚落,從旁邊抽出一次性筷子,掰開來,百無聊賴的搓了搓:“這破地方,不至於兩碗牛肉面賣出天價吧。”

秦烈側身向外,胳膊肘拄著桌面,淡淡道:“破地方快待不下你了。”

徐途不屑的哼了聲:“鳥不拉屎的地方,要什麽沒什麽,你當我願意來呢,要不是黃薇……”她話說了一半,突然停住,緊緊閉上嘴巴。

秦烈轉過頭看她,挑著眉眼:“要不是怎麽?”

“沒什麽。”她忽然心煩意亂,停幾秒,擠著眉頭沖他去:“不就欠你三百來塊錢麽!至於鼻子不是鼻子,眼睛不是眼睛的?回去還你就是,一分錢都少不了。”

秦烈嗤笑一聲,沒理她。

對坐一會兒,面端上來,兩人悶頭開吃,沒了交流。

味道雖比不上山珍海味,但來這段日子,油水刮得差不多,這麽一碗牛肉湯面還真挺過癮的。

徐途一口氣吃下大半碗,鼻尖上冒出晶亮的小汗珠,她拽了塊兒紙巾擤鼻涕,抽空擡頭瞧對面。

秦烈速度很快,一碗面已經見了底,不像旁邊大漢那樣狼吞虎咽,也不像城裏精英男一樣慢條斯理。他挑面條的動作幹凈利落,沒弄出奇奇怪怪的聲音,垂眸斂目,咀嚼時,太陽穴的肌肉隱隱鼓動,再向下看,一吞一咽間,喉結的活動也更加明顯。

徐途若無其事的移開眼,重新拿起筷子:“餵!”

秦烈吃完,順碗沿喝一口湯。

她抿抿唇:“叫你呢。”

見他還不理她,徐途拿腳尖踢他鞋:“餵!”

“說。”

“……”她攪了攪面條,猶豫半天才開口:“那天你說……能去學校幫忙,還算不算數?”

秦烈拿紙巾抹抹嘴,垂眼問:“想好了?”

“我總不能修路去吧。”她笑著,身體抵住桌邊:“給錢嗎?”

“不給。”

徐途:“……”

“別竟想美事兒,食堂不缺人,讓你去是看你成天游手好閑,添不添麻煩都兩說……還想要錢?”秦烈哼一聲,擡擡下巴叫她快吃:“你速度點兒。”

徐途說:“你別小瞧人。”

秦烈慢條斯理的卷了根煙,拿火點著,對著外面慢慢吸。

徐途說:“明天我去。”

他看看她,回身抽一張紙巾,攤開來放在桌子邊,曲起食指彈了彈煙灰:“有個條件。”

“那天你沒提。”

“現在提也不晚。”

徐途瞪著他。

秦烈側頭,忽然將她上下打量一遍:“把你臉上那花花綠綠的抹幹凈再去。”

“那不行,不化妝我沒有安全感。”

秦烈笑了笑:“這麽著是挺安全的。”

“什麽?”

他沒重覆,掐熄煙站起來說:“我上外頭等你,別磨蹭,天不早了。”

徐途翻著眼把他送出去,這邊撂下筷,對著碗裏坨掉的面條再沒有胃口,她拆開一條剛買的紅塔山,朝旁邊大叔借了個火兒,腳腕搭在膝蓋上,不緊不慢的抽起來。

等她出去,天色已經擦黑,街上的商販準備收攤,燈也燃了起來。

秦烈跨上摩托,點著了火兒,沖後面一歪頭:“上來。”

摩托一路開出去,穿過亂糟糟的街道,之後越來越靜,很快就出了攀禹。

已經四月份,晚間氣溫依舊冷冽,風擦著臉頰過去,勁涼又醒神兒。

路程過半,幾條分岔路交匯到一條大道上,秦烈拐上去,沒等加速,身後砰一身悶響,在寂靜的環境中,尤其清晰。

他減速把摩托停下來。

徐途問:“怎麽了?”

秦烈蹲下查看,從車胎摘下一枚鐵釘,他默了會兒:“車胎爆了。”

徐途撓兩下亂糟糟的頭發,楞楞的問:“那怎麽辦?”

秦烈半蹲著,手肘撐在膝蓋上掂量著釘子,鎖緊眉,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
徐途摸出手機,信號格忽高忽低,但打個救援電話應該不成問題。

秦烈阻止說:“等會兒。”他起身,往去路看了眼,路的拐角有一處微弱光源:“去前面看看。”

兩人推著摩托往前走,轉過路口,出現一處流動修車點,兩名大漢正補一輛農用拖拉機的輪胎。

徐途喜上眉梢,“真是想什麽來什麽。”說著要往那邊去。

秦烈拎住她:“你有錢?”

徐途一楞。秦烈垂眸,現在瞧著她越發沒好氣,從她褲子口袋掏出剛開封那盒紅塔山:“站著別動。”

秦烈走過去,和那大漢打了聲招呼,對方瞅見他,站起身問:“修車?”

秦烈遞過去煙,自己也含一根,替對方點著了才道:“半路上車胎給紮了,正掂量著走回頭路,還好在這兒碰到修車的。”秦烈不經意打量兩人一番,都是生面孔,口音也不太像本地人,他拿夾煙的手指了指後面:“補摩托輪胎多少錢?”

大漢說:“一百。”

秦烈看他一眼:“這價可挺貴。”

對方沒什麽耐心:“到底補不補。”

“能便宜嗎?”

“不能。”他折身要走。

秦烈攔了把:“行個方便,出來錢都用光了,我那兒有條紅塔山,剛買的,你拿去抽。”

大漢搖搖頭:“不行,該多少就多少。”

“一條紅塔山也六七十……”他停頓片刻,“要不這麽著,你借給我工具,我自己補。”

大漢想了想,覺得這買賣劃算,不用上手,還白得一條煙,於是朝他擺擺手:“把車推過來吧。”

秦烈道謝,在原地站了會兒,吸兩口煙,擡起手臂打量片刻,又不自覺看了看遠處的人,指肚一碾,熄滅了。他從他們車上取來必要工具,外套脫下來扔給徐途。

徐途也跟著蹲下,一臉稀奇:“修車你也會?”

秦烈裝沒聽見,十分熟練地把後車輪架了起來。

農用拖拉機的主人無事可做,走過來搭訕:“你這摩托也給紮了?”

秦烈手上沒停,抽空看他一眼,笑著說:“是啊,就那岔路口。”

“巧了,我這拖拉機也在那兒爆的胎。”

秦烈一頓,不動聲色地道:“咱這兒路不好,沒辦法。”

“什麽呀,地上有個釘子,好巧不巧,讓我趕上了。”他調侃的說:“看來一會兒得返回去買彩票……兄弟,你這摩托怎麽搞的?”

秦烈沒等說話,修車的大漢喊了聲,拖拉機輪胎補好,那人也不聊天了,打聲招呼,急匆匆開走了。

徐途等得無聊,把他衣服疊起來放地下坐著,秦烈懶得管,瞧她一眼後就再沒擡頭。這期間又來幾輛摩托,幾乎都是爆了胎,這會兒生意特別好,那兩個大漢忙得不可開交。

徐途收回視線:“上次我沒見這兒有修車的。”

秦烈看她一眼:“想說什麽?”

徐途說:“我之前看過一個新聞,說修車店為了賺錢,計算好路段,趁半夜沒人的時候,放置黑心釘……後來警方回放監控,查了很久才曝光這件事。”她盤著腿,身體前傾,靠近了他問:“這麽純樸的地方,不會也有無良商販吧?”

徐途正兒八經地等著他回答,他沈默半天,開口卻說:“你也看新聞。”

“嘶!”徐途瞪眼。

秦烈笑了笑,這次沒帶任何意味,看上去心情還行,話也多了起來:“人心難測,難道都按地域給你劃分好?別蒙眼看人,到時候什麽真相都看不到。”

徐途皺皺眉,壓低聲音:“這麽說,你早看出來了?”

秦烈沒正面回答:“管好自己的事。”一擡下巴:“把鉗子遞給我。”

徐途給他遞過去,一臉調侃的說:“誒,情況不對,你怎麽看著這麽冷漠啊!”

“怎麽算不冷漠?”

“應該做點兒什麽吧。”徐途撐著下巴,想了想:“不如報警?”

“報警?”他瞟了她一眼:“這兒沒攝像頭,你有證據釘子是他們下的?”

“那也應該戳穿他們,再好好教訓一頓。”

秦烈哼笑一聲:“你武俠劇看多了,懲惡揚善那是大俠幹的事兒。”他忽然停下,胳膊肘墊在膝蓋上,手腕垂著,瞅了她半晌:“是我的什麽舉動,給你我愛打抱不平的印象麽?”

……

時間一分分過去,秦烈手還不算生,輪胎很快補好,他從旁邊水盆裏涮兩下手,外套搭在車把上,長腿一跨:“走了。”

徐途沒吭聲,側頭看著遠處,修車的路人繞著兩個大漢轉,輪胎配件散落一地,旁邊車鬥搭了鐵皮棚,上面寫著修車兩個字,後車門敞開,那條紅塔山就扔在工具箱裏。

徐途往那方向邁了一步。

他呵斥:“徐途。”

徐途停頓片刻,隨後便大步過去:“你等我一下。”

秦烈要撈沒撈到她,低聲阻止:“徐途,你回來。”

徐途哪兒還聽話,轉眼已走到人群外。她小心避開地上的東西,躲過路人,步伐輕巧地繞到車子後面,偷偷從工具箱裏抽出了香煙。

那大漢分身乏術,正埋頭檢查摩托輪胎,好像並沒察覺。

秦烈全程繃著臉,目光緊鎖著她,剛松一口氣,卻突然蹙起眉頭。

徐途拿了東西,沒走兩步,只感覺胳膊被人拽住,狠狠往後扥了把。哪兒想到那大漢也是練家子,身後像長眼睛,逮住徐途,動作警覺又迅速。

她拇指被他彎折過來,香煙掉在地上。

大漢厲聲大罵:“你他媽吃了熊心豹子膽,老子的便宜都想占?”

徐途心跳加快,胳膊被迫墊在腦後,朝秦烈望過去,高喊:“秦烈,快救我!”她咬緊牙關,忽然提腿踹了對方一腳。

大漢咬牙:“真他媽活夠了。”說著揮起拳。

徐途一時情急,勝在身體靈活,牟足勁兒,擡高腳尖踢他下身上。

大漢嗷一聲倒地打滾,另一人聽見動靜立即過來,逮住要逃跑的徐途,揪著她頭發,將她整張臉向上揚起,那滿身的橫肉蹦緊,力量匯聚到拳頭,只要一下,恐怕她小命就能沒半條。

眼看拳頭落下,徐途下意識偏開臉,心想這回完了。

然而,疼痛卻未降臨。

秦烈突然從後方沖上來,拿手臂擋開那人動作。

大漢面露兇相:“滾開。”

秦烈未動分毫,陰沈著臉:“小孩子不懂事,別跟她一般見識。”

那人手臂緩緩落下,仍然揪著徐途頭發,斜眼打量秦烈:“你她什麽人啊?”

秦烈未說話。

大漢忽然淫笑一聲,自己猜起來:“是你閨女,還是你小情人兒啊?”說著就要拿手背碰徐途的臉:“不懂事是吧?那行,我替你管教管教。”

“還輪不到你。”秦烈聲音冰冷,沒讓他碰到,扭住對方手腕,向相反方向快速一扭。

大漢痛呼:“我去你媽……”他惱羞成怒,轉而踹秦烈。

秦烈當當正正挨了他一腳,見他放開徐途,這才弓下身,從地上抄起一根木棍,懟在對方小腹上。他動作又快又狠,趁他沒緩過神兒,蓄力補上一腳,那大漢往後連退數步,緊跟著又吃兩棍子。停頓幾秒,對方這才反應過來,沖地上躺的人喊:“打電話喊老四他們過來,這兒他媽有人鬧事。”他說完雙眼赤紅地揮開路人,轉身從車上翻工具。

秦烈淡定的扔掉木棍,往摩托方向疾步走:“上車。”

地上的大漢正撥電話,徐途趁機踢飛他手機,撿起香煙,擡腿坐了上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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